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捏着鼻子投票

又到了要捏着鼻子投票的时候了。

一边是乱命之君加一帮忤逆之臣;一边是“老迈”政客(并不仅是年龄上的老迈),加一个迷于操弄身份政治(Identify Politics)的政党,叫人从何选起?你看似有选择的自由,但一如 Henry Fords 当年说到Ford T 汽车只有黑色一种颜色时一句霸气的话 “Any customer can have a car painted any colour that he wants, so long as it is black.”

都在说美国社会现在是Big Divide,走向极化 (Polarization). 真的吗? 我想是,也真也不真。一方面,贫富分化,阶层对立而言,确实是越来越严重, 不过此非美国独有,欧洲发达国家亦然,这个有机会以后另文讨论。另一方面是价值倾向上的左右对立日益加剧,议会政治全以党派左右立场为界,互相攻击,势不两立,往往陷于一事无成的境地。各种政治人物也只以讨好自己核心选民为能事,并不考虑社会或国家整体利益。所以就政治而言,极化(Polarization)确实是准确的描述。但就社会大众而言,是否就真的如此极化呢?

一般常识来说,社会在价值倾向上,左中右的人群应该是一个正态分布,极端的左,和极端的右都应该是少数,大部分人都应该是处于中间的。一些大规模,排除了选举因素影响,只就一般价值取向所做的社会调查也证实了这一点,美国社会仍然是一个正态分布的社会,也就是说持中的人群仍然是大多数。一些上了年纪,经历过1970s 越战时期的人们会说当前的美国社会肯定没有越战时期的分化来得严重。但那时政坛的极化远没有现在严重。

所以这真令人怀疑当前的美国政治制度有严重的代表性问题,台面上的政治人物并不能代表大多数人的利益,大多数人只能捏着鼻子在两个烂苹果中选一个稍微不太烂的?

这是怎么造成的?原因可能有很多,这里只简单讨论一下可能的两个方面。

一是美国的选举制度,耶鲁的政治学教授Shapiro 就认为目前的选举制度,特别是两党的初选制度,相当程度上助长了极化。

在这之前我们稍微谈谈人们左中右道德价值取向的问题。心理学家Jonathan Haidt在其《The Righteous Mind》一书中指出,人们的道德价值倾向是一种感性选择,而不是理性选择,其形成是基于一些基本的心理情感需求的偏好,例如被关爱(Care),公平(Fairness),群体依赖(Ingroup, Loyalty), 对权威的服从(Respect)等。因此这种左中右的道德价值取向是无法通过理性(Reasoning)来改变的,简单地说你是不可能通过摆事实,讲道理来说服,改变一个人的价值取向的(这也是为什么网上那么多撕B文字都只是一地口水而已)。同样因为是感性选择,越是持极端立场的人,越有更强烈的感情表达意愿。

回到两党初选,越是极端的选民,越是两党最积极的初选参与者,候选人被迫回应他们的诉求才能胜选,于是民主党益发向左,共和党益发向右。但道理上当两党对决大选时,候选人都应该向中间靠拢,以争取中间的大多数选民,当选后就更应该要向全民负责,于是初选时一些比较极端的竞选承诺就会被改变,或放弃。这样就引来了选民对其不守承诺的愤怒,下次初选时就被骂倒了。如此几个轮回后,左的更左,右的更右,极化就日益尖锐了。这个过程中,代表性问题也日益严重,极端选民的代表性日益增强,而中间沉默的大多数的代表性就日益减弱。最后就是今天捏鼻子的下场。

Shapiro指出这个过程并非从来就有,而是始于上个世纪70年代的初选制度改革。在此之前,党内精英(元老,委员会之类)有超级投票权,相当程度上可以左右候选人的提名,这在全面民主的浪潮下当然被批为密室政治(叫Smoky Room Politics, 一帮大佬在烟雾缭绕的密室里决定一切),于是超级投票权被极大减弱(民主党还残留一点,共和党则完全取消),一人一票大家都可以嗨。

希腊先贤早就警惕民主有暴民政治的倾向。罗马共和时期就非常强调元老院与公民大会之间的制衡。至于这能否成为今天的借鉴,相信是值得讨论的。

另一个方面想聊聊的就是民意的操弄。

从上面的两党政治,初选制度的讨论,我们应该很容易理解田中角荣的一句话:”只要能掌控四分之一的选民,就能够赢得整个日本“。但即便如此,从常理而言,到大选阶段,你至少要假装为全民负责吧? 但今天的候选人,比如我们伟大的川哥,就连假装都不屑为。他只要最大限度地发动,动员他的铁杆支持者,从而就可以引领,制造,裹挟民意,而最终胜选。

《Manufacturing Consent》(制造民意)一书出版至今已快五十年,这五十年里,大众传播(Public Communication)无论从理论上,还是技术实现手段上都有了长足进步。利益集团早就明白,民意是可以被制造,引领,操弄,裹挟的。今天的大众传播手段可以令你自愿地被操弄,而且被操弄后都不自知,以为一切选择都是你Free Will的表达。各种选举的操盘绝对是一门兼具艺术与技术的超级专业的技能。Steve Bannon 2016年在欧洲接受记者采访时,说墨索里尼令人着迷 (Fascinating),引起轩然大波。其实他倒不见得真对纳粹有什么好感,他只是对墨索里尼对民意的煽动,鼓噪,裹挟能力感到Fascinating. 其实今天的Steve Bannon与Cambridge analytica 早已是青出于蓝,而远远胜于蓝了。

说了一通废话,只是觉得美国的现行制度真到了考验其韧性(Resilience)或自我修复能力的时候了。这也不是什么新奇观点,连曾相信历史终结的福山都在说Political Decay了。

任何制度的优劣都有其边界条件。一百年前中国人推翻帝制,走向共和,当然是历史进步。但2000年前,恺撒跨过卢比孔河,推翻共和,建立帝制,同样是历史进步。因此制度也必须不断地以外部环境的变化而变化。而且不论怎么样优良的制度,行使个几十上百年,都必定会生出各种弊病来,因为制度下的人一定会各种钻空子(Game the System), 于是要对制度各种打补丁,于是制度变得一天天繁密化,臃肿不堪。于是最终,要么改革,要么革命。

我仍相信改革,我反革命。而且美国现行的这套制度也是几百年来不断改革演进而来。你能相像两百年前美国政府的各级公职都是可以私相授受,卖官鬻爵,而全没有贤能标准,考核录用吗?(中国东汉就有九品中正制了)

所以虽失望,但也不必绝望。God Bless America。